被打开,淡红色薄膜包裹着的大脑像是一朵花一样绽开,露出内部的肉块。“感觉很难受吗?不好意思了,还得劳您多受累一会儿。”来人轻声细语地说。过了一会儿,牛高扑通一声滑倒在地。楼梯间里的灯光不停明灭,曹敬转着手里的金属甩棍,沉吟片刻。他把牛高挪到楼梯间的角落里,从他口袋里提出一串钥匙,取下其中的几枚,再把钥匙串丢到他脖子里。很久没有这么暴力地使用自己的心灵感应了。不仅仅是“读”,而是“掠夺”。巨大的不快感席卷曹敬的全身,读取牛高的心灵就像是穿行于脂肪和酒精的密林,一头扎进黏腻、浑浊、辛辣而臭味熏天的世界。以牛高的眼睛去看,以牛高的头脑去想,混迹于他那市侩、浅薄,充满欲望的精神世界,简直是一种酷刑。曹敬压抑住自己的负面情感,竖起耳朵聆听更多的声音。如同身处万米深的海洋,在深黑色的旋涡里,曹敬看见游荡纠缠的死者在身边徜徉。巨大的水压从四面八方压迫过来,将他压缩成一个紧密的小团,像是一球铅丸,在深海中穿行,撕裂模糊魂灵中残存的记忆和哀痛。苦楚和悲伤,绝望与忍耐,高浓度的负面情感撕扯着曹敬的意念,然而内心中流动的愤怒与冷酷维持住了铅弹的强度,让它钻入一个个活人的头脑。
现在,曹敬读取的不仅仅是一个符号,或者一张脸,他读取的是整个“医院”。短短十几秒内,他从死者与活人的思维与记忆中汲取了天量的碎片、本能、习惯和潜意识。这些纷繁复杂的信息流只有一个主题,就是这家医院。从医生到护士,从病人到家属,从护工到清洁工人……他们中没有人能完全了解这家医院的每一个角落,每一扇门和每一把钥匙,然而曹敬却将他们每天上班下班,每日工作的行动与习惯汇总起来,形成了巨细靡遗的信息图。在这一刻,曹敬对这栋建筑物的理解已经无人可比,变成一头对这个人造的巨大迷宫了若指掌的米诺陶。如果吴晓峰在现场,也会为我击节赞叹的。曹敬不无苦涩地想。这种高级技巧他只听吴晓峰泛泛提过,他说这需要长期的训练,天赋和练习缺一不可。头脑涨痛和巨大的精神压力自然是必不可少的代价,他将这些折磨一股脑儿地打包丢进另一部分头脑,不去理它,他已经发现了更重要的猎物。曹敬找到了梅和勇的心灵。就在那里,黑沉沉的,散发着深黑色的波长。巨大的、搏动着的铁的心脏,昂然地跳动着,辐射出巨大的赤裸裸的原始欲望。难言的、扭曲怪异的、绝非常人的心灵。怪物……曹敬冷静地盘绕在它周围,啜吸怪物散发出的贪婪欲望的波长。它正在进食,大快朵颐,沉浸在蹂躏丰美肉食的快乐中。周围的星光一个个黯淡下去,曹敬似乎远远地听见报警器的声音,那些是有人心跳停止时,监测仪器发出的自动警报。他听见护士在走廊里奔跑的声音,在嘈杂的脚步声中,有一个沉重的脚步,这个脚步走得很慢、很慢。他听见过这个脚步声。在他曾经构筑的梦魇中,那个在夜晚走进公寓楼,一间房间一间房间打开,用屠刀砍杀睡梦中羔羊的杀人魔的脚步声。他曾经被姐姐抱在怀里,在噩梦中听见的这个脚步声。慢悠悠地、不急不躁地、得心应手地收割生命,他最深梦魇中的脚步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