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资、在他说来竟似无关痛痒。
司库官员诺诺而退,霍青雷也不问公子私自调用库房赋税挪去了哪里,只是继续低声询问:“如何处置二公子连城?”他加重了“二公子”三字,希望公子念在血脉份上、能对这个唯一的弟弟网开一面。
“关到瑶华楼里去罢,和绿姬那个疯女人一起。”公子舒夜握着金杯,双眉却紧蹙,眉一字一字,“既然他在帝都什么都没有学到,那么,就由我来亲自教导他!我自己来教这个白痴!我就不信他一辈子都这样!”
“公子?”霍青雷一惊,不明白公子如此的失望和愤怒由何而来——难道,公子是希望连城二公子更冷酷、更强硬、更有手腕?他是期待着自己的弟弟从帝都返回后,凭着本事从他手里夺去敦煌的控制权?
公子舒夜在高座上拥着美女高歌饮酒,放浪不羁。然而城主内心的真正想法、又有几个人能明白?有谁知道这个看似自信铁腕的年轻城主,曾有过一段不见天日的杀手生涯,伴随着一生中的少年岁月。其中种种生死激变、爱恨荣辱,只怕不能为外人所知。
夜越发深了,高座上的白衣贵公子醉得不轻,兴致却越发高了。用犀角筷子敲着金杯瓷器,大声唱歌,催促着舞姬随着他的曲子跳,狎昵放荡,不堪入目。
旁边的文武官员已经坐不住,纷纷起身告退,公子舒夜看也不看,拂袖令他们退下。
子夜时分,满座的宾客里,只剩下霍青雷,在下首默默地看着高歌狂饮的城主——看着他大笑,起舞,断断续续唱着自制的曲子。歌哭相接中,即使敦厚如他、也感觉到了一种积压多年的绝望和激愤。
他忽然想起了白日里尚未说完的往事——最后,星圣女为什么没有和公子一起逃出大光明宫?公子说,在他沿着绝壁攀爬,试图离开昆仑绝顶的时候,那个少女在崖下张开银弓,一连射了十三箭!最后一箭,将他钉在了绝壁之上。
这到底是为什么?然而,他不敢问。如若公子不说,这样的问题,永远不会有人敢问。
“你还没走?”似乎终于尽兴了,耳边的歌声停了下来,公子舒夜大醉,踉跄地扶着舞姬往内室走,忽地看到了满座狼藉中按剑而坐的霍青雷。
“公子醉得厉害了,末将怕有什么意外。”霍青雷老老实实回答。
公子舒夜大笑起来,伸出手,用力拍拍心腹爱将的肩膀:“好好好,你居然没有被绿姬那个女人拉拢过去。是个男人!不然,你应该磨好了你的剑,趁着我大醉一剑砍下我人头来!——不过,你以为我真的醉了么?”满身酒渍的贵公子拍着霍青雷的肩,忽地轻声问,眼里的神色却亮如妖鬼,看得人悚然心惊。
“我这一生,只敢在一个人面前喝醉……什么叫做刎颈之交,你知道么?因为只有他要杀我,死在他手里我都认了。”公子舒夜一手扶着舞姬,一手在自己脖子上比了一下,踉跄大笑,“大好头颅,只送知己!——这便是刎颈之交!”
外面的月色很好,恍惚中如同满地水银。霍青雷隐隐有种不祥的感觉,公子这样的话语,似乎已在回顾他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