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晏被安置在静室休息,沈砚坐在她的床边,看着她服下顾雪蓑不知从哪摸出来的一粒带着清香的药丸后,紧蹙的眉头终于微微松开,呼吸也变得平稳悠长,才稍稍放下心。但是,那份因记忆断片而带来的空茫感,依旧萦绕在她沉睡的眉宇间。
霍斩蛟像一个门神似的,抱着他的刀,盘腿坐在静室门口的地板上,闭目养神,耳朵却机警地捕捉着楼内、楼外的一切细微声响;顾雪蓑则歪在窗边一张破旧的藤椅上,几乎是瞬间就发出了轻微的鼾声,仿佛天塌下来也挡不住他睡觉。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和连绵的雨声中,一点一点地流逝。窗外的天色,从铅灰渐渐染上浓墨。
沈砚走到窗边,与顾雪蓑并肩而立,望着那片在夜色和雨雾中,如同蛰伏的巨兽一般的司天监旧址。
“顾先生,”沈砚声音压得很低,“那司天监旧址……您似乎很熟悉?”
顾雪蓑的鼾声停了,但他没睁眼,只是懒懒地“嗯”了一声,尾音拖得老长。
“熟?算是吧……在那里,看过几百年的星星升起又落下,看过人来人往,最后……就剩下一堆破石头和……满地的灰尘。”顾雪衰的语气平淡,却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苍凉和厌倦,“那地方,气运早就被谢无咎那老鬼的手下败将们折腾得乱七八糟,成了一个天然的噩运泥潭!鼎片藏在那种地方,倒是……挺会挑地方。”他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弧度。
“那容嫣的玉佩……”
“血蝶引路,琴音乱国。”顾雪蓑终于睁开了眼,那双看似浑浊的眸子里,在黑暗中却亮得惊人,仿佛倒映着亘古的星光。“她人未必在那里,但她的‘势’一定在!她的琴音,能引动地脉之气,搅乱一方国运。司天监旧址本就是观测、调理国运之地,地脉节点众多,正是她发挥‘特长’的绝佳舞台。等着听‘曲子’吧。”他语气里带着一丝玩味,却让沈砚的心更沉了几分。
午夜时分,雨,终于停了。
云层裂开缝隙,一弯惨淡的下弦月,将清冷诡谲的微光洒向湿漉漉的金陵城。被雨水洗刷过的空气,带着刺骨的寒意和草木泥土的清新,却也掩盖不住远处那片废弃建筑群散发出的、若有若无的腐朽与不祥。
时机到了!
沈砚、霍斩蛟、顾雪蓑三人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归巢”客栈。苏清晏被强制留下休息,沈砚在她房门外布下了简单的警示气机。少女虽然不甘,但虚弱的身体和混乱的记忆让她无法逞强,只能紧咬着唇,目送他们消失在夜色里。
三人避开巡夜的更夫和偶尔路过的醉汉,专挑僻静无光的巷道穿行。霍斩蛟一马当先,他那野兽般的直觉在黑暗中仿佛被放大了,总能提前避开可能存在的眼线。顾雪蓑则像个认路的家猫,在复杂的街巷中穿梭自如,脚步轻得几乎没有声音。
越靠近司天监旧址,空气越是压抑。那是一种无形的沉重,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窥视,又仿佛有粘稠的液体包裹着身体,让人呼吸不畅。周围死寂一片,连夏夜应有的虫鸣都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