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如松自抽屉中取出一面黄布包裹的铜镜,见镜后铸就菩萨背身,有十八只胳膊。翻转铜镜,镜面清澈,如水一般。如松:“依法修行,菩萨的面容便会在镜中显现。”何安下向镜中望去,却见到一位女子脸庞,正是期盼怀孕的她,不由得看痴,再也移不开眼光。如松不动声色,缓缓以黄布裹上铜镜。何安下如挣扎出水的溺水者,大口吸气,平稳之后,道了声:“惭愧!”如松笑道:“你深夜来访,不只是问一颗星星吧?”何安下知道被窥破心事,却不愿说明,语锋一转:“佛祖开悟证道,不会只因一颗星星吧?”如松点点头,道:“对。还因为一个女人。”何安下心惊,怔怔地看着如松。如松温言:“佛祖在菩提树下打坐前,曾有一个女人,施舍牛奶给他喝。有了营养,身体安舒,方有打坐的精力。七日成佛,难道不是因为一个女人么?”何安下放松下来,笑道:“是从这上说的。”如松深渊般的眼睛看着何安下:“你以为怎样?”何安下顿时面部僵硬,如松反而笑了:“你今天为何来?不能说句实话么?”
听了何安下的实话,如松皱起眉头。何安下惶恐说:“我知道我大错特错。”如松摆摆手:“你那点小邪念,不值一提,我只是可怜那个女人。她入庙一宿,是怀不上孩子的。”夜宿观音殿求子的风俗,来自北宋年间的湖北寺庙,不知何时传到了杭州。这风俗是有流弊的,女子的丈夫在殿外的搭床守候,防人进入,殿内的花轿又是能从窗户里窥视到的,应该一夜无事,但做贼的是庙中和尚,殿内地板有机关,可引女子入地下室……怀上的是和尚的孩子。如松:“和尚自毁戒律,风气就此败坏。我做此庙主持,已知其中奥妙,严禁此事,封住地道,只保留此风俗。”何安下赞道:“善举。”如松叹道:“善恶难分。也许是作恶。”何安下呆住,如松许久后说:“那些与女子偷情的前辈和尚,也许不是淫行,而是慈悲。”如松做主持后,要接待四方的香客施主,渐渐体味世事,再看佛经便有了不同以往的思路。许多佛经中都说佛法的功德可以转女成男,为何女人要变成男人?因为女人在现实中要受到种种限制,处境痛苦。比如女人不育,往往原因在于男人,而世俗却归咎于女人。女人入观音殿一宿后仍不怀孕,她在家族中将永遭轻贱。如松吹熄油灯,月光透窗而入。如松头颅轮廓泛起一道银边,声音转而柔和:“我四十一岁做了主持,关闭地道已有三十三年。你可知地道入口在哪里么?”踩了踩脚下地面。为管束全寺僧众,三十三年前,如松将自己的禅房建在地道入口处。吹熄油灯,是为避免掀开砖面的身影落在纸窗上,让人看到。地道阴寒狭隘,走出三四百米后,眼前方始开阔,出现一块二十米见方的空间,有一张雕花榆木大床,被褥幔帐已烂坏如粉,浮起浪花般的白白一层,随着何安下走近,飘移出床,溃散于地。未烂的是一架木梯,顶着一方铁盖。铁盖锈迹斑斑,何安下打开后,便见到花轿的底边。掀开的砖面在轿子前,被轿子遮挡,正是窗外窥视的死角。何安下从地下升出半个身子,凝望着绣着绿色蝙蝠和粉色桃子的轿帘。打开后,会怎样?她能明白我的用心么,会不会受惊尖叫?如松长老冒着寺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