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然后静静地睡着。云锦是他最后的蜗牛壳,她曾向他许诺在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房子里和他一起直到死去,两只蜗牛在一个壳里交相恩爱,直到彼此都化成灰尘,留下一个空空的蜗牛壳儿,里面还有他们对话的余音在回荡。现在云锦死了,他没有壳儿了,他是一只软体的蜗牛被抛在冷硬的石头上,艰难地蠕动……蠕动……他想他的壳儿,可再也找不回来。那个叫做共工的男人弹着一张三弦在酒肆门口的阴雨里低唱,他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一切全都,全都会失去;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你的眼泪欢笑,全都会失去;所以我们不要哭泣,所以我们不要回忆过去,所以我们不要在意,所以我们不要埋怨自己。"他的声音凄厉又哀婉,轻佻又真诚,“如果你爱上哪位姑娘,一定要好好保护她,如果有人想伤害她,你要用弓箭去射他。”他终于一无所有了。现在他怀里抱着柔软的躯体,可那身体在冰冷、在僵硬。他浑浑噩噩地在涿鹿城里生活了几十年,以为这世上的纷纷扰扰和他本无关系;他很愚蠢,觉得战争是件愚蠢的事,只要什么都不做,大家就可以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他怯懦地投过降,以为这样就可以活着回去看他心爱的姑娘。即使他失去了一切记忆,他仍可以在一间面朝大海的房子里,和她一起看春暖花开。现在就是春暖花开,可是她走了,那些往事却回来了。
想抛弃的往事,想打碎的过去,如千千万万的幽灵,从记忆的深渊中缓缓升起。无数的碎片又一次拼出了曾经的一幕幕,那张巨大的帷幕后是吞噬人心的魔鬼。他终于又苏醒过来,狰狞地看着蚩尤畏缩在血泊中颤抖。他看着云锦的眼睛,失去了光泽的古镜,映出懦夫的脸。蚩尤抱着云锦站了起来。他觉得四周都是一片空旷,他独自抱着云锦站在疾云流淌的天空下。周围那些惊惧的眼睛都如此陌生,并非他的族类。那些人中有人夺去了他的一切,有人旁观着他的悲伤。那些人们多多少少还拥有些什么,蚩尤觉得他们幸灾乐祸地嘲笑着自己,嘲笑着他的一无所有。高天上的声音传下,说:“你是个懦夫,你是个懦夫,你是个懦夫……”周围的人们在嘲笑,说:“你是个懦夫,你是个懦夫,你是个懦夫……”蚩尤听见云锦如银铃的声音混杂在千万人的嘲笑中,说:“你是个懦夫,你是个懦夫,你是个懦夫……”他扔掉了手中的云锦,捂住自己的耳朵,他虚弱地叫喊:“我不是!”“拿下蚩尤!”黄帝厉声大喝。四大神将手持神器,从不同的方向奔向高台下。“拿下那个疯子!”围观的民众也愤怒地吼叫,他们无法想象一个外族男人敢对死去的黄帝妃如此无礼。蚩尤捂住了自己的脸,静静地站着,邪异的笑从他的十指间流露出来。周围的民众惊恐地看着他的双手弯曲成爪,陷进皮肉里,一点一点往下挪,在那张清秀而肮脏的脸上留下十道惊心动魄的血痕。蚩尤瞪着血红的眼睛看着所有的人。他的十指诡异地扭曲着,像沾满鲜血的铁钩。蚩尤看着自己的手,嘶哑地说:“好了,什么……都没有了,再也不用……害怕……”“我!”蚩尤仰起头,对天空疯狂地笑,“杀了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