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主意。吕三却没有反应。金光在闪动,杯中的酒也有金光在闪动。他看着杯中酒上的闪动金光,过了很久很久之后,忽然问出句很奇怪的话。他忽然问苗宣:“你跟我做事已经有多久了?”“十年。”苗宣虽然不懂吕三为什么会忽然问他这件事,仍然照实回答,“整整十年了!”吕三忽然抬起头来看他,看着他丑陋诚实而富于表情的脸。吕三看了很久之后才说:“不对。”“不对?什么地方不对?”“不是十年。”吕三说,“是九年十一个月,要到下个月的十三才满十年。”苗宣吸了口气,脸上露出了佩服之色。他知道吕三的记忆力一向很好,可是他想不到竟然好得如此惊人。吕三轻轻摇荡着杯中的酒,让闪动的金光看来更耀眼。“不管怎么样,你跟着我的时日已经不算太短了。”吕三说,“已经应该看得出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多少总能看得出一点。”“你知不知道我最大的长处是哪一点?”吕三又问。苗宣还在考虑,吕三已经先说了出来:“我最大的长处就是公正。”他说:“我不能不公正。跟着我做事的人最少时也有八九千个,如果我不公正,怎么能服得住人?”苗宣承认这一点。吕三确实是个处事公正的人,而且绝对赏罚分明。吕三忽然又问他:“你还记不记得刚才我进来时说过什么话?”苗宣记得:“你说,任何人都不许走进这屋子的门,不管什么人都一样。”“你是不是人?”“我是。”“现在你是不是已经进来了?”“我不一样,”苗宣已经有点发急,“我有要紧的事。”吕三沉下脸。他的脸在闪动的金光中看来也像是黄金铸成的:“我只问你,现在你是不是已经进来了?”“是。”苗宣心里虽然不服,可是再也不敢反驳。吕三又反问他:“刚才我有没有叫你坐下来陪我喝杯酒?”“有。”“你有没有坐下来?”“没有!”“你有没有陪我喝酒?”“没有!”“你还记不记得我曾经说过,我说出来的话就是命令?”“我记得。”“那么你当然也应该记得,违背我命令的人应该怎么办?”说完了这句话,吕三就再也不去看那张诚实而丑陋的脸了。就好像这屋子里,已经不再有苗宣这么样一个人存在。苗宣的脸色已经变成像是张白纸,紧握的双拳上青筋一根根凸起,看起来好像恨不得一拳往吕三的鼻子上打过去。他没有这么做,他不敢。他不敢并不是因为怕死。他不敢只因为他三年前已经娶了妻,他的妻子已经为他生了个儿子。一个又白、又胖、又可爱的儿子,今天早上刚刚学会叫他“爸爸”。一粒粒比黄豆还大的冷汗,已经从苗宣脸上流下来。他用那双青筋凸起的手,从身上拔出一把刀。刀锋薄而利,轻轻一刺就可以刺入人的心脏。如果是三年前,他一定会用这把刀往吕三的心口上刺过去,不管成败他都会试一试。可是现在他不敢,连试都不敢试。——可爱的儿子,可爱的笑脸,叫起“爸爸”来笑得多么可爱。苗宣忽然一刀刺出,刺入了自己的心脏。苗宣倒下去,眼前仿佛忽然出现了一幅美丽的图画。他仿佛看见他的儿子在成长,长成为一个健康强壮的少年。他仿佛看见他那虽然不太美丽,但却非常温柔的妻子,正在为他们的儿子挑选新娘。虽然他也知道这只不过是他临死前的幻象,可是他偏偏又相信这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