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曾说,人的肉体即便被禁锢,他的思想依旧自由。他能够幻化成风,穿过大街小巷,穿过山岳江海,翱翔于九天之上。去看最瑰丽的绝景,去吻最美的女人。然而,他却无法触碰。他依旧被困在原地。有人问纪浩,为什么要加入黑一门?他回答说,因为自由!不受规则束缚,不受准绳钳制,不受世俗眼光。是的,当他第一次刺杀,第一次拿到赏金,第一次花天胡地,他自认为找到了他要的自由。后来,他才知道,这不过是另一种囚禁。阴影,是他行走的风衣。孤独,是他下酒的佐料。日出,只是梦醒时分的奢望。入得黑一门,所谓光明,便是可望不可及。回首去望,那个最爱的姑娘,是否还在家乡等他?家中老母,是否还在倚门眺望?父亲是否还在生气,气他一声不吭,离乡背井?他不敢去想,不敢去看,不敢回家。所以他喝更多酒,睡更多女人,杀更多人,挣更多赏金,他将一半赏金寄回家中,嘱托弟弟好好念书,未来光耀门楣。而他,沾染鲜血,倒在一条又一条暗巷,舔着自己的伤口,看沾血的家书,边哭边笑。他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自己还要继续下去?也许,他就是在等今天。束手就擒的今天,失去自由的今天,一切终结的今天。铁铐,脚镣。发黑石墙,狭小木床,铁栏后唯一的窗,唯一的光亮。被吕峰生擒,关入九霄牢房,到了今天,他只觉心中平静。在这里,他失去自由,也重获自由。他接了任务,追杀山师家少主,失手被擒,一切都在预料之中,他只是在等待宣判的那一刻。死,应该是唯一的结局。或许,临死之前,他能够求九霄给他一个机会。让他给家人写最后一封家书?传闻,九霄宗门仁义心肠,应该会答应他最后的请求。家书上应该写些什么?告诉家里人,他做生意赚了一笔大钱。是了,他这些年都是骗家人,自己在外行商。然后娶了一房娇妻,决定去荆国定居。想必,西南崎岖之地,他们也不会来寻他吧。或者,再来一次不告而别?或许,他的结局,就像他的名字一样,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记号。纪浩微微苦笑,望着窗外发呆。回顾一生,他去过大江南北,经历过江湖饮血,也醉卧温香软玉。这一辈子,值了!值吗?平静的心,再起波澜。恐惧占据心头,他真的愿意放下吗?他真的能够无怨无悔?双手莫名颤抖。他鼻头发酸,他好想回家;好想回到那生他养他的地方;好想再吻那最爱的姑娘;好想再摸摸弟弟脑袋;好想再看看白发苍苍的老母,慈祥的笑脸;好想跪在父亲面前,低头认错;听他们再唤一声,“吾儿,回家就好。”纪浩抱着脑袋,眼泪不禁自流。思念,悔恨,痛苦,无孔不入。若能再回家乡,他愿意付出一切。“纪浩!”突然有人叫他名字,纪浩抬起脑袋,望向声音来源,那是木栅那面,牢房走道。阴影之中,隐隐站有一人。长廊幽深难明,只能望见一个模糊轮廓。“你是谁?”纪浩偷偷抹去眼泪,即便是临死之前,他也不愿示弱。“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那声音沙哑低沉,应是特意变声。纪浩不屑冷笑,“九霄也不过如此,竟然还有装神弄鬼之人。”那身影沉默了片刻,接着说道:“装神弄鬼也好,光明磊落也罢。我只问你,可想离开此处。”纪浩没有答话,沉默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