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都有水的?”“是。”“水在哪里?”这个人叹着气,“我怎么连一滴水都看不见?”大汉垂下头,额角鼻尖上都已冒出比黄豆还大的汗珠子,两条腿也好像在发抖,连说话的声音都已经开始发抖。“三年前我到这来过,这里的确是个绿洲,的确有水,想不到现在居然干涸了。”“想不到,真是想不到。”骑驴的胖子叹了口气,忽然问这大汉:“最近你身体好不好?”“还好。”“有没有生过什么病?”“没有。”骑驴的胖子又叹了口气:“那么我猜你一定也想不到自己会死的。”大汉忽然抬头,脸上本来已充满恐惧至极的表情,现在却忽然露出了笑容。现在他居然还能笑得出,也是件令人绝对想不到的事。骑驴的胖子也觉得很意外,忍不住问道:“你觉得很好笑?”“我……我……我……”大汉还在笑,笑容看来又愉快又神秘,说话的声音却充满痛苦恐惧,忽然慢慢地跪了下去,跪下去的时候仿佛笑得更愉快。
他当然也看出了这胖子的杀机,明明怕得要命,居然还能笑得出,明明笑得很愉快,却又偏偏怕得要命。一个正常的人绝不会像这样子的,这个人是不是已经被吓疯了?他的同伴们都在吃惊地看着他,本来显得很惊讶的脸上,忽然也全都露出了笑容,又愉快又神秘的笑容,跟他完全一模一样的笑容。然后这三十五个人也全都跪了下去,跪下去的时候也仿佛笑得更愉快。骑驴的胖子脸色变了,也变得惊讶而恐惧。就在他脸色刚开始变的时候,他脸上忽然也露出了笑容,又愉快又神秘的笑容,和另外三十六个人完全一模一样的笑容。然后他也跪下去。三十七个人一跪下去就不再动,不但身子保持原来的姿势,脸上也保持着同样的笑容。三十七个人一直在笑,就好像同时看到一件令他们愉快极了的事。阳光忽然握住了小方的手,她的手冰冷而潮湿,小方的手也一样。看见这三十七个人如此愉快的笑容,他们连一点愉快的感觉都没有,只觉得说不出的诡秘可怖。他们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是他们心里忽然也有种说不出的恐惧。漫漫的长夜还未过去,大地一片黑暗死寂,三十七个人还是动也不动地跪在那里,脸上还是保持着同样的笑容。但是现在连他们的笑容看来都不再令人愉快了。他们的笑容已僵硬。他们全身上下都已僵硬。就在他们跪下去的时候,他们已经死了,一跪下去就死了。他们死的时候,就是他们跪下去的时候,也就是他们笑得最愉快的时候。他们死的时候为什么要笑?他们为什么要跪着死?小方想问班察巴那,阳光也想问,有很多事都想问。在这片神秘而无情的大地上,如果还有一个能解释这种神秘而可怕的事,这个人无疑就是班察巴那。班察巴那却不让他们问。他忽然从身上拿出个漆黑的乌木瓶,用小指和无名指捏住瓶子,用拇指和食指拔掉瓶塞,从瓶子里倒出一点粉末在两匹马的鼻子上。本来已渐渐开始要动的马,立刻不再动了。他不但不让人出声,也不让马出声。沙丘前三十七个人全都死了,死人是什么都听不到的。他为什么还不敢出声?他怕谁听见?班察巴那不但冷静镇定,而且非常骄傲,对自己总是充满信心,对别人一无所惧,大家都承认这世界上已经很少有能够让他害怕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