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的时候,大渝、北燕两国与梁境相连的各个边城重镇其实都还平静,未有摩擦,未起纷乱,看不出丝毫大战将发的征兆,而这位长林王向梁帝请赐兵符的唯一理由,也只是自己数十年军旅生涯积累下的经验和感觉而已。兵凶之事有关国运,天子兵符不可轻赐,这也算是人尽皆知的共识。萧庭生这份基本没有什么扎实依据的奏本在朝阁上引发了不小的反对声浪。许多朝臣都觉得,在日常军备充足,长林世子又已赶赴甘州坐镇的情况下,根本无须再提调行台军。与父皇武靖帝颇为严厉清冷的性子不同,当今梁帝萧歆生来宽容温厚。他在朝阳殿耐心地听了足足两个时辰的争执和辩论,最终只说了一句话:“北境军阵之事,朕相信长林王兄的判断。”
十月初,大渝皇属军突袭梅岭,短短数日便增兵至十五万人,萧庭生提前调派的援军刚好赶到顶上,牢牢地封住了敌方的攻势,京城对他的微词自然也随之快速消失,变成了“长林王果然敏锐老辣,不愧是一代名将”之类的赞誉。然而皇属军对于梅岭的猛攻只持续了两天便令人意外地戛然而止,全部主力连夜撤离,直扑甘南一线,似乎打算不计一切代价,要咬下甘州。而北境甘州营主将,正是已先期赶来坐镇的长林世子萧平章。山间密林叶色已转深红,未关严的窗扇吱呀一声被吹开,霜寒之气透入室内。萧平旌猛地从床上弹坐而起,额头渗满冷汗,卡在喉间的惊呼声被咽了回去,变成唇边低低的一声呢喃:“大哥……”人虽已醒,噩梦却依旧鲜明清晰。他仿佛还能看见雪亮的箭尖破空而来,带着沁肤透骨的寒意,直直射入兄长的前胸。窗外天边只有一线浅淡的灰白。萧平旌舌底发苦,早已了无睡意,索性抓起了床边的外袍,一面匆匆套上身,一面奔了出去。琅琊前山是迎客的门户,非请不入的后山方才是它真正的中枢运转之地。除了老阁主的居所以外,琅琊书库、药库皆建于此,南峰半腰还有一片人力开辟出的平台,搭着密密麻麻的数十排鸽房,搜罗天下消息。萧平旌冲进距离鸽房只有数十丈远的抄录阁时,东边曙光方露,大殿和隔间内都还没有人影。他自己熟门熟路地摸进蔺九专属的书室,找出北方传来还未及入档的最新信报,直接在地板上坐下,就着窗边微光翻看了起来。等蔺九晨练完毕踏入书室中时,地上早已东一张西一张飞满了纸页。“你又在折腾什么?”蔺九踩着纸页间的空隙走到书案后坐下,话语虽在责备,表情看来却又不是真的在意。萧平旌已经翻完了手头所有纸档,仰着头发了阵呆,问道:“今天还有北边的消息吗?”“要多北边的?北燕的消息要吗?”“你别装嘛,我问的什么你还能不知道?”蔺九在桌上砚台中加了些清水,慢慢研磨起来,“此阁虽在红尘中,又在红尘外。琅琊中人旁观世间之事,如同看那溪涧之水,知它日夜奔流,却也由它日夜奔流,不问所来,不问何往。”“求你了九兄,”萧平旌捧着自己的头叹了口气,“可千万别学老阁主那么抽风,真要不知道就直接说你不知道,行吗?”小刀捧着一个小小托盘出现在门边,也被满地飞纸惊得一怔,踮着足尖一跳一跳地来到桌案前,道:“甘宁鸽房的传讯,今早收到的。”长盘中只有两个小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