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何苦如此?人生漫漫,可是这样茫茫的渡过,岂不是就像一条鱼、一条河、一朵云、甚或是一块石头一样吗?如果他真有绝世之武功,惊世之剑法,他又何以这般不珍爱自己?我渐渐发现了:他抓的鱼,都是残缺不全的、受伤的鱼。有时候,他的神态,很有点忧悒,很有点苦楚,也像是一条鱼。一条受伤的鱼。——如果他是鱼,那么,究竟是他在养鱼,还是鱼在养他?要是他没有了鱼,他将怎么过?鱼若是没有了他,又将如何活?到底他是鱼还是鱼是他?十二月廿五,喜神正南,生门正西,吉门西南……其他喜冲全忘。老天,他有转变了!他在看鸟。十二月廿九,丙申虚破,宜忌一概忘个清光。他离开河。他上山。上山看鸟去!(我也去!)(——到这个地步,已不到我不去,不容我不跟下去了!)现在是什么日子,完全不记得了,只知道一路上的乡间隐约有爆竹声,有年糕、煎糕和贺喜之声不绝于耳,大概是新年吧……经过的路上,更清楚的声音是:孩童们拍着手嬉戏着指着我们两人唱起歌儿来:“……前面一白痴,后面一呆子……白痴系呆子,呆子似白痴……呆子打喷嚏、白痴打哈瞅……”——呆子?他们唱的是我么?我摸摸下颔,才知道好久没剃胡子了。但我并不以为意。山中无日月。天空任鸟飞。对我而言,日子没有变,既没有过去,也没有将来.亦没有变更。日子停留着不动,甚至没有白天夜晚,像凝固了一样。唯一改变的是,本来是鱼,现在是鸟。他在跟鸟说话。他在教鸟学武功(你看,那只鹩哥聪明地在石上把利啄磨刮了一下,就像高手磨刀霍霍一样,然后眨一下有神有采的眼珠,飕地一直俯冲过去,在他手背上啄了一啄——它成功地命中,迅疾全身急退,就像一击而中的高手,全没两样)!他在跟鸟学唱歌。我敢打赌,他唱得比鸟还好听,比鸟更像鸟,他不止是个鸟人,还会说鸟话。我的天,他还学鸟飞哩。开始的时候,也许他只是一只笨拙的鸟,飞起来也怪怪的。无疑,我是第一次看他展现轻功。这种轻功,只有我十三岁时的程度,我决未放在眼里,可是一直看在眼里,看多了,就发现:他飞的方法虽然笨,虽然怪,但你无论用什么招式、使任何方法,都决击不着他。他像一只飞在空中的游鱼,兼得鱼鸟之长。他时常在山上跃下来——我还以为那傻子是跳崖自尽,吓得我!原来他只是依着山壁,从一座石岩跳到一座岩石,或藉下堕之势从一块岩石跃落到另一块石岩去;有时候,他是滑翔而下,就似万古云霄一羽毛;有时候,他叭的一声掉下去了,我赶过去看的时候,那像一块石头的,就是他。他蹲在那儿。他学飞!开始的时候,他就似一只笨鸟。到后来,我愈来愈发现他不笨。他只是怪。笨的是我。独自得其乐,而我只在看他的作乐。他飞过长空时,影子投上地面、树上,像一只大雕,威猛的安静,像已经飞了几千年似的。“飞”完之后,他也会偶作歇息,那样子,就似虚脱了一般。
终于,有一天(究竟是过了多少天,我也不清楚了,我只知道山头已没有了皑皑的白雪,枯枝梢已长满了绿色的新芽,渐渐的,水从比一切都暖而变成水比一切都凉了),我忍不住去请教他,为什么要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