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晖和凌郁之间建立起了某种比亲密无间更高的感情。他们并不特别亲近,但相互间有默契。徐晖在凌郁冷漠的目光里看到了十分稀罕的温情,而对他来说,凌郁也不仅仅是凌少爷,而成了他会尽心保护的朋友。这种感情让他心窝柔软,也让他难为情。徐晖总觉得男人之间应该是他跟高天那种朗朗乾坤的豪迈交情,然而,和凌郁是完全另一回事。
偶尔,凌郁也会邀他到自己居住的谧庐来。凌郁喜静,住所也是司徒家族十分幽僻的一处角落,不用人侍候,不与人往来,甚至绝少许人进院来访。他过着一种古板单调而近乎闭塞的生活,不出门的时候,便关在屋子里读书写字。徐晖喜欢看他写字,那白净修长的手指握着笔管,神色安然端庄,根本瞧不出遣兵布局时的雷厉风行,和行凶杀人时的疯狂冷血,完全就是一个略嫌腼腆的清秀少年。
江南的黄梅天来了,长脚雨一落十数日,缠绵婉转,织进人心底无边迷惶。他们有时并不怎么讲话,并肩坐看斜风细雨,点滴流光漏过,轻轻荡漾开,有些个温存,又有几分清凉。更多的时候,他们约上高天一起到林红馆找骆英吃喝宴饮。挥一挥司徒家族的令牌,夜深透了出入城门照样畅通无阻。少年人的热闹欢愉,落进好光阴里,密如雨丝也网不尽。
出了夏至,骆英的看家菜林红映茭白终于应时而上。绛红色的花瓣浇在肉白如玉的菰笋尖上,红是浓烈饱满几乎妖冶的红,白则是清润洁净皎如月光的白,二色交相辉映,既似争艳亦相交融。
徐晖头一回见鲜花入菜,十分惊奇,忙问是什么花材。凌郁笑他说:“林子里的海棠花,这么快就给忘了?一瓣瓣可都是骆英亲手择的。”
“那这白色的是花还是菜?”高天问。
“这是菰菜,或叫茭白,也不是什么名贵的吃食,寻常得很,城外葑水荡田间漂着的到处都是。”骆英说。
徐晖和高天挟了一筷,入口只觉脆嫩鲜润,再嚼则醇厚甘甜,回味更有一股爽利清芬。高天赞道:“好香!鲜花的味道果然不同!”
“傻子,海棠花颜色娇艳,却没有香味哟。”骆英抿着嘴笑,压低声音说:“这里面可是加了我亲手调配的秘制佐料。”
“这茭白说是常见的东西,想不到做出来竟这么美味!”徐晖也说。
良辰美景,佳肴蜜酒,人生适意正当如此吧。兴头上凌郁有时会吹一支箫曲,骆英则哼起小调: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凌郁的箫声略显清冷,但配上骆英流丽的小曲,就恰到好处。骆英斜倚栏杆,歌声俏媚,就像春风拂过树梢。这样的年华是如何地让人陶醉。徐晖舒畅地眯起眼睛,一侧脸,看见高天怔怔望着骆英,脸上现出温柔的神情。